张闳老师的一次讨论课上问道:当人类丧失了对于火的原初经验,那么凝聚在火之中的文化是否也一同丧失掉了?(大意如此)。这是一种对文化的忧思,这种忧思是任何一个时代的人所共同面临的问题,也是他们必须回答的问题。
福山在《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》中对于世界普遍史的进步之论据,其中一方面是科学和技术的进步以及其背后的知识是不断积累的,这种积累会让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前行。然而,雅各布斯的《集体失忆的黑暗年代》却让我们对这种进步的乐观产生了忧思。罗马帝国湮没后欧洲文明所进入的全面倒退,印第安人在西方殖民者进入后其文明遭遇的失落,当今还有更多的文明不断地在走向消失。文明或文化的传承不是通过记录与阅读的——不然我们的考古学家、语言学家们也不用努力地去破解着众多史前时代的文字遗迹,而是通过言传身教给下一代的。
然而,当我们的教育机构成为了一个批发文凭的产业公司,“文化的传承已变得不再有与以身作则的智识人物亲身学习交流”时,我们的学生成为了只会涂改ABCD选项而不是带有批判性思考时,高等教育精神的失落就成为了我们文化走向衰竭的征兆。
高等教育精神失去的同时我们也失去了“批判性科学观”。科学成为了我们时代的迷信,媒体和官方也在不断强化着“专家”的形象,而“专家”自己却在公众面前不断地丧失自己的形象。没有批判性的科学观,我们进步也就丧失了赖以持续的创新动力。
如果我们失去了上面三个,依靠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或许在经济发展方面能挽回一些余地,然而当政府效能也运转不灵之时,一个文化体就失去了活力,那么他已经走到了黑暗时代的门前。如果再加上企业所丧失掉的自律与自审,家庭和社区精神的沦丧,那么或许多年后有人会问什么能阻止我们当今文化致命的衰落,他给出的建议可能是,“别再往不够多的篮子里塞太多鸡蛋。”
雅各布斯面对的是北美所遇到的问题,然而对于我们有着重要的启迪。比如,当我们的各种民间艺术已经失传,那么这个独特的文化也就遗失掉了;当我们把那些破烂的老胡同拆掉建起规划有序的商品房时,我们丢失了物质文化遗产(用当今颇时髦的词语)也同时丢失了附着其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对于刚刚遗失的东西,我们可以在很短时间里找回,而当时间过了很久(不用很久),或许我们恐怕已经忘记了我们遗失了什么。
这是一个健忘的时代。因为过去不再有意义,死亡不再有意义。
人们变的越来越聪明,人性必备的潜在羞耻感也没有了。
事情是相对的
总感觉我们所丢弃的比换回的要多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