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,像不断从笔尖流出的墨,滴入透澈的水中,慢慢散开,最终变浊;又像钢琴上从高而低的音符,轻快渐进沉重。四周的天只剩下北方还有一些光亮。车一路南行。
电台沙哑地播报着众所能见的气象信息。前方突兀的闪电伴随着低沉的雷声,城市向后退去。路边闪过的商场里挤满了抢购的人,他们还在为将来储藏些什么?
我想,至少要打电话给一个最亲密的人告别,同路的人又互不相识。
窗外已看不到灯光,偶尔有车驶过,又黑暗下来。迎面的车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迅速逃离出来,只一声汽笛想要告知些什么,却没来得及。小孩每次都是一惊,母亲斜依在座位上,小心的抱着,唯恐这带走了它年幼的魂魄。
轮胎与路面摩擦的轰隆有些刺耳,但穿制服的中学生并没有注意,他只顾忙着自己手中的游戏机。到现在为止,或许这是唯一能了解他的东西吧。
远处不停的电闪映红了女孩的脸,她一只手拖着望向窗外的脸,另一只手轻轻的抚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情人。两人用耳机的听筒连着。能和他一起走完人生,她希望两人在亲吻中老去。他并没有睡去,在抒缓的音乐中发誓,她将是他最后的女人。
开始缓慢晃动的雨刮器,刷扫着司机投在玻璃上的影子,但不能拂去他紧张的疲惫。他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,从上车左眼就一直在跳。他并不相信预兆,而此刻,手心和额头都在微微渗汗。他转换了调频,希望听一些振奋的歌曲,昨晚打牌都已经够背了。
电台里放了中国早期的一些摇滚乐。这让前排的中年男子有些兴奋,他低声随和,并不时地向旁边的人讲些什么。此刻能听到热血沸腾的年轻,他眼睛都有些湿润了。
雨已经很大,坚硬的沥青路变的柔和。后排依稀传来的鼻鼾和咳嗽,想必是位老人。只有他不再痛苦,不再恐惧,不再为了未尽的人事而挣扎了。他梦见夕日的朋友,他们说什么都是身外物,活得快乐就很足够。我想就不要去吵醒他,即便是拣起落在地上盖身的衣服。
夜很深了,路不长了,车速开始慢下来。我突然发现,车里的每个人都很面熟。